《回乡的摩托大军》:珠三角地区很多来自广西、贵州外来工,他们挤不上火车就骑摩托车回家乡,这也成为中国历史上春节的一大特色。2013年2月6日,拍摄于广东省封开县。
《春节回家》:2008年南方一场特大冰冻雪灾,造成飞机停航,火车、汽车停运。这一年的春节回家成为全球关注焦点。最高峰时,在广州火车站聚集返乡人们多达约60万人。以广州火车站为中心,拥挤的人群在环市路向西方向超过省汽运站,向南在人民路到原广交会,向东到环市路与解放北立交转盘路口,都是人挤人的人流。2008年2月1日,拍摄于广州火车站广场与省汽运之间。
《回家的好心情》:虽然天寒地冻,只要能回家过年,心情总是愉快的。2016年1月31日,拍摄于广东省德庆县。
访谈对话,这就开始
张佺:您如何与摄影结缘,又是为什么“瞄”上了春运,并坚持拍摄了22年?
和匀生:1975年高中快毕业的时候我们想拍合影,就和同学凑钱买了个胶卷,找到了一位喜欢摄影的生物老师。当我第一次从红灯里看到影像出现,觉得特别惊奇,这位老师教了我一些摄影常识,我也学会了冲洗照片。
到了1978年初,我应征入伍,在部队里负责宣传工作。记得有一次我被政委叫去问:“小和,我的头上长个什么?”原来讲台后面的桌子上的水壶盖子与前排人物的头重叠了,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种情况叫前后景物不良衔接,就在底片里把盖子修掉了。后来我在桂林买了一本讲摄影的小册子,才了解了这种现象。
当时虽然被批评了,但是学习到了知识,也是一件好事。所以学摄影对于我一直是业余爱好,后来我来到广州从事商业摄影,现在在报社做专职摄影记者,却一直有着爱好者的心态。
至于拍摄春运,源于我1993年底南下广东打工,每年春节要回家过年,交通是一件很头疼的事。坐火车买票难、乘车难是当时千万南下打工者的记忆。从1995年开始,我就开始记录回家的苦与乐。
《一票难求》:2008年春运,能买到一张无座火车票也是很幸运的了。2008年1月29日,拍摄于花都。
张佺:在拍摄中有什么特别难忘的经历吗?
和匀生:记得1996年春节,刚过大年初七,我要赶回广州上班,当年的绿皮火车很慢,湘黔线又是单线铁路,一路走一路停,贵阳到广州需要二三十个小时。
途经一个车站让车时,我突然看到站台对面停了一列南下的“闷罐车”,车厢上标有“重庆代客广州”字样。聚集在闷罐车敞开的铁门边上的乘客伸头看着外面,表情各异,于是我迅速取出相机,挤下车拍摄这个画面。
我拍了两三张后,刚爬上车门边,一个乘务员迅速冲上来举手制止,迎面也跑来两名铁路公安拦住了我,要求我交出胶卷。我赶忙掏出中国摄影家协会贵州分会(现贵州省摄影家协会)会员证递给他们检查,这时突然传来我乘坐的列车的发车通知,我抓住最后一刻急奔过去跳上列车,最终把这卷胶卷保留了下来。
这次有惊无险的拍摄,仅仅留下四五张底片,其中的一幅《南下》几次获奖。从1997年初开始,国家禁止使用棚代客(闷罐车)作为运客的交通工具,从而结束了这种不科学的运输方式,那张照片记录下的情景也成为了绝唱。
《回家的梦》:通宵排队买票、凌晨5五点起床辗转到火车站,几小时到十几小时的候车,累了、困了,席地而睡。2011年2月1日,拍摄于广州火车站。
张佺:现在街拍非常流行,但是拍摄春运又与之有所不同,除了要面对形形色色的人之外,时常会有拥挤、混乱和买不到票的焦灼,这样的环境有没有让您遇到拍摄对象不理解的情况?对于和他们沟通,您有什么经验?
和匀生:是的,在拥挤杂乱的火车站等场所拍照,一些被摄对象会以手挡、怒目、转头等方式拒绝拍摄。
有一次,我乘坐回贵州的火车,一如既往地拍摄车厢,这时我发现一个臂上有文身的人一直盯着我,随后激动地走过来制止,我和他解释我在拍整个车厢。因为那时用的还是胶片相机,不能马上将拍摄内容展示给他,也很害怕他会抢相机,只好让他看通过镜头观看,并表示不会拍清楚他的脸。随后我就把相机抱在怀里,再也没有拍照。
《梦乡》:终于挤上回家的火车,几天的排队、买票、转车、候车,奔波劳累,在坐上火车这一刻,全都放下了。2008年2月19日,拍摄于湘黔线列车上。
张佺:这20多年来,无论是人们的生活,还是运输业的发展,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,作为亲历者,这种变化是怎样在您的镜头中体现的?
和匀生:春节回家过年,是中国几千年的传统。改革开放后的春运,承载了一代人的奋斗历史和时代记忆。20多年来,我们国家的交通发展很快,就贵阳往返广州的火车来说吧,30年前黑烟滚滚的蒸汽机车走30来个小时才能到达,没空调,一进隧道就满脸黑灰;后来是有空调的21个小时到达的电力机车,再到现在干净舒适的最快4个半小时到达的高铁,这真是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追拍春运反映时代变化,是我很早的想法。这20多年来拍摄春运,通过镜头看到的最大变化有两点:一是南下打工的人群结构变了。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,外出打工的多数是出生在那个世纪的五六十年代的人,那时春运镜头里上下火车的农民工总是大包小包、肩扛手提。而现在不同了,外出打工的多为80后90后,他们没有这么多思想包袱和生活压力,他们追求自我、轻松、时尚、快乐,这是近十年来春运中人群结构和心态上发生的变化。
《重担在肩》:回家的人,总是大包小包行李。2011年,拍摄于广州火车站。
二是交通工具变了。上个世纪大多数外来工在春节返乡时,都选择经济实惠的火车为主要交通工具,现在则不同,民航业的发展、高速公路和高铁等交通网的建设,让人们对春节回家的交通工具也有了更多的选择。本世纪初,在广东各地,特别是珠三角地区打工的外来务工人员开始骑摩托车返乡,肇庆至广西的国道上出现了浩浩荡荡的摩托大军。近几年我也曾多次去拍摄摩托大军,留下影像记忆。
《候车难,登机难》:只要有一个班次航班能起飞,久等的旅客就会争先恐后办理。2008年1月29日,拍摄于白云机场候机大厅。
《乘火车难,乘飞机也难》:2008年的特大冰冻雪灾,造成很多省份机场不能正常起降,航班改期、取消、停航,造成大量旅客滞留机场。2008年1月29日,拍摄于白云机场候机大厅。
张佺:您也在摄影函授学院担任教师,在摄影教育方面有何心得?
和匀生:其实,我在业余时间担任摄影教学工作已经有20多年了,实话实说,我给自己的定位只是一个摄影爱好者,跟爱好摄影的其他学员没多大区别,只是爱好时间长了点,所以我总能跟学员打成一片。只要学员有需求,只要是我懂的东西都会教给他们。
现在是数码和信息化时代,年轻人接收新事物、学习新知识能力比我们快,在观念更新、思维创新等方面都比我们强。但有些年轻人心不静、浮躁、好面子、重名利、轻修养。我在年轻时喜欢阅读一些文学作品,这对我在摄影艺术创作道路上有很大帮助,对现在的年轻人在摄影之外也有一些借鉴作用。
《2015年春节回家》:中国高铁的迅猛发展,给春运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,昔日“闷罐”铁皮车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,拥挤的普通列车也在慢慢改变为宽敞舒适的动车,以往需要一天一夜的火车也变成几个小时到达,无论是上午走还是下午走,都能在当天回家。2015年2月25日,拍摄于贵广高铁。
张佺:摄影给您带来了哪些快乐?春运这个题材还会继续拍摄下去吗?还有什么其他拍摄计划?
和匀生:坚持摄影爱好,尽可能地用技术、知识和摄影的手段帮助社会上需要帮助的人,这可能是我最大的快乐。
我在花都通过拍摄走访,帮助过白血病病人、“轮椅兄弟”等一些困难人群,其中“轮椅兄弟”我关注了6年,最终帮助他家摆脱贫困。我通过6年的记录、帮助,寻找企业、医院等资源,号召本地捐款,也引起了政府的重视,因为与他们一家十分相熟,所以拍摄的作品也十分自然。我用这组照片去讲课,很多学员听得流泪。
实际上,花都区青年摄影家协会有做义工的传统,每年做五六场,因为考虑到外来务工人员办理暂住证等证件时需要标准像,每年3月底我们会组织会员利用休息时间为外来务工人员免费拍照,现场打印。
摄影的功能,一个是服务社会,一个是记录时代。在享受艺术之美的同时,记录时代,记录社会进程,记录社会变化,同时培养一颗公益心,这样我是最快乐的。
春运我还会继续拍下去,现在时代在发展,广州火车站聚集几十万人的情况不会再出现了,我可能会换一种方式,比如拍摄摩托大军等。此外,我在贵州出生长大,想拍摄留守在大山里的老人,他们才是大山里最后的“守望者”。 我还计划拍摄贵州的古村落,给后人留下一些影像记忆。
《关怀》:政府和社会爱心企业给返乡的摩托大军极大的人文关怀。让在风寒雨冷天气中的民工们赶到温暖。2013年2月6日,拍摄于广东省肇庆。
·文章选编自《中国摄影报》·2017年·第39期·2版,转载请注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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